【路撒】樂不思蜀(三)


後來我們不再依賴於所謂偶遇,直接約定什麼時候到什麼地點掩人耳目地見面。路西法想到的地點總是千奇百怪,不過在魔界晃悠了這麼久,我也已經不再是剛開始那個丟人的路癡了。


當然我的生活不止是遊山玩水,還得給領導也就是只聽到過聲音沒見過臉的耶和華寫報告用傳遞魔法送到天界。我能撈到的情報太少平常也沒什麼可寫,只好描地圖。耶和華大概會懷疑我在魔界充當測繪地圖的臨時工。不過有時真的需要到處跑修正舊地圖寫錯或沒來得及更新的地方。不然這種東西隨便去家書店都能買一箱寄回去,敷衍工作會被罵死。當然我只是猜。我連耶和華的聲音都沒聽過,到現在也搞不清楚神座上的究竟是一個和我們類似的意識體還是一個抽象概念。但總是寄亂七八糟的東西回去就會倍烏列找麻煩是真的。他是我的下屬卻從來都不尊敬我,要麼說些陰陽怪氣的話,要麼嘲笑我是個走關係上位的。他對別人不是這樣的啊至少會維持明面上的友好。米迦勒沒有在下屬們面前樹立威信真是麻煩。後來梅丹佐私下告訴我,烏列因爲路西法的事跟我有仇。我尻。怎麼接替個職位就得仇恨都接替下來。總之玩得忘乎所以什麼報告都沒交就像小時候沒寫暑假作業後果很嚴重。打遊戲一時爽,補作業火葬場。


然後發生過很尷尬的事情,我在羅德歐加驗證幾家商店的名字與地址的時候把和路西法的約定忘得一乾二淨。想起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四個小時,魔王陛下不至於笨到在蠱惑之路的入口蹲四個小時。於是我直接回拜修殿寫報告去了。寫的時候感到越來越良心不安,決定還是去找人家爲放鴿子的事賠禮道歉,結果卡德殿我進不去,門衛說路西法出去以後就一直沒回來。我心下一涼,壞了。他該不會真的等了五個小時吧。爲以最快的速度飛到依布海村。那傢伙真的坐在石橋邊上。太尷尬了我簡直想連行李都不要了直接一鼓作氣飛回聖浮里亞。見到我一副窘得要死的表情路西法只是走過來說了句,你來了,那我們出發吧。之後夜遊魔界邊境線時他一直沒提我遲到的事。最後還是我沉不住氣先爲放鴿子的事道歉。結果路西法語出驚人「六個小時六千年六千個伯度之類的時間都並不長。」要不是他語調這麼溫柔我一定會認爲他是在懟我。說到底即便在天界收集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資料,我對他依舊是一無所知。我直感尚達奉與梅丹佐都沒有觸及到故事的開端。


那時我還無法理解無始無終的故事是什麼。我們走過的是連綿不絕的高原。


我們陸續去過許多地方。我不知道是路西法的記憶力太好還是想象力太豐富,他用魔法變出過六千伯度前的雪月森林。那時所羅河兩岸還是徹底的荒原,魔界還是一片無比空曠的處女地。


後來或許是他的工作突然變忙,而之前不過是短暫的休憩,他總是要求我在天黑之前回去。我們見面的頻率也開始變低。我去卡德殿找他,輪流被三個撒旦拒之門外,他們一臉怨恨地說他們陛下身體不適目前在休息。有個口風不嚴的透露出一句魔法使用過度。很奇怪,變出幻景明明是很稀疏平常的魔法,羅德歐加的星空也是用魔法維持的,路西法那種強得變態的巫師怎麼可能因爲這個就魔法使用過度了。畢竟我在天界預先瞭解過他的戰鬥數據。我開始懷疑他是裝病不見我,然後用同樣的方法泡別人去了,畢竟是帝都色魔第三名。我試圖從窗戶飛進去,結果他們三個一起上把我逮住了。我有點憤怒,你們難道連天國使節來探病都不歡迎嗎。羊角撒旦立刻接了句沒錯。我也沒話可說了。我的優點之一是臉皮厚、鍥而不捨,多去幾次羊角撒旦就不耐煩了:


「陛下正在休息,將政務全權交由瑪門殿下代理,您如果什麼需要,可以去第四獄找瑪門殿下。只是我不知道他是否樂意接待您。」


「那個瑪門殿下……是誰?…………我和他難道有過什麼恩怨嗎?」


糟了。我在路西法直系下屬面前表現得像個腦袋被車撞癟狗屁不通的白癡,丟人丟到盡了。


「您是他的父親。……米迦勒殿下,您是否又將所有的事都給忘了?」


我在魔界造孽到留過種。有些接受不了。接受這個比接受哈尼雅是我兒子還難。我的新手指南全都一個二個不靠譜。還有……我上了誰?


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說完客套話然後回拜修殿。


「如您所見。」


「原來如此。那您還記得過去您和陛下的事嗎?」


「如您所見,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但來這裏之前我從天界的資料中瞭解過,大致知道發生過什麼,具體細節就不太清楚了。」


「所以現在您只知道您是正義慈悲的大天使長?尊敬的米迦勒殿下。」


這貨陰陽怪氣的程度和烏列不相上下。好想把他打一頓。理論上他的階位比我低,跟他PK要是輸了比承認腦袋一時進水還要丟人現眼。『驚!天國副君敗給阿茲撒勒,果然神族草包輩出。』




我問過路西法爲什麼有時拒絕見我,他諏的回答連我都能一眼看穿,既然如此我也沒有過問的必要,原本我們就已經越界了。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在卡德殿附近蹲點,結果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路西法徹底閉門謝客好幾天都沒人進去也沒人出來。


很久以後(至少對我來說是很久以後)我在天界找到了所有問題的解答。關於悔恨與遺忘的祕密。


後來路西法又恢復了精神,除了莫名奇妙像個地球上設門禁時間的家長一樣要求我天黑前回拜修殿。我纔不聽他的,見他走遠就溜出去四處晃悠。不過很無聊啦。即便沒有語言障礙我也無法和當地居民閒聊,因爲魔族討厭或者說鄙視神族,他們無法接受我的秩序,我也無法適應他們的放蕩。


化妝舞會上我見到戴着面具只露出半張臉的路西法。很漂亮,想娶回天界當老婆。我們很默契地中途開溜,在屋頂的平臺上淋雪。路西法說如果想念可以隨時來魔界看雪,我想回應,如果想念是否可以隨時來魔界看你。當然我只是點頭默認,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我又盯着戴面具的路西法看,突然靈光一閃:歌劇魅影!於是我冷不防摘掉他的面具,他根本來不及反應。然後我意識到這回闖禍了。他遮住的半面臉腐爛到只剩下裸露的白骨。我又想到歌劇魅影。完蛋了。我打不過他,雖然他很瘦力氣沒我大但黑魔法強到變態。此時的我連怎麼把聖劍拔出來都不知道。想逃也來不及。他發火的話我只有死路一條。怎麼辦。還能怎麼辦,站好等死。


「還給我。」他的聲音很平靜,我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立刻丟給他,別過頭去,低聲道歉,不該隨便摘掉別人面具這個偷窺別人洗澡一樣屬於很猥瑣的刺探別人隱私的行爲。


他轉移話題,問我更想看星還是看雪。在天界隨時可以看到星但見不到雪,所以我更想看雪。


那時我的歸期已經定下,是在幾日以後。很奇怪,目前明晰的記憶里我在天界與在魔界待的時間一樣長,但我總是感到天界是我的家,我在魔界自始至終都只能是遠行的客。明明在這兩個地方我都只是做夢的旅客而已,我的家在地球,可我並不想念它。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人間的記憶離我越來越遠,我已經很久都沒有想到期末考的事情了,就好像我在那邊纔是遠行的客。回到聖浮里亞,回到光耀殿,我感覺回到了久違的家。其實和路西法待在一起時我也感到很放鬆。不過這種放鬆與和梅丹佐待在一起時的放鬆截然不同。或許是因爲我和梅丹佐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可以共處,而與路西法我深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需要在沒有越過界限太遠的時候回到天界。我們沒有做過愛,至多依偎,十指相扣與接吻。真不像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