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魔界帶着自以爲撿到便宜的協議回來以後一直有關於我和路西法的流言,內容我實在不想過多重述,基本上是說路西法爲了和舊日戀人也就是在下破鏡重圓不惜把魔界賣給神族。直到後來路西法突然向天界宣戰,七座會議吵了整個通宵終於得出結論,路西法那個老賊當時一眼就看出協議的漏洞,於是假裝對天界讓步,再加上米迦勒也就是在下的尷尬身份,沒有人懷疑他另有企圖。如今我們什麼鳥辦法也沒有,只能收拾收拾等他打上來。幾千年沒打仗現在戰爭天使的地位比黃金時代還低,我一半工作都是安撫三天兩頭的鬧罷工的各級戰爭天使。雖然路西法在魔界帶我玩得很開心但此時此刻我還是要罵他一句陰險老賊。
接下來就是緊急安排整個天界進入戰時狀態,我忙得焦頭爛額昏天黑地,且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突然有點想念地球上的作業死線。吐槽歸吐槽,實際上天國副君的責任早已成爲了我不可分離的一部分。路西法似乎早就知道我即便腦子壞掉連瑪門是誰都想不起來,也依舊不會忘記自己之於神族的責任。將要離開的那幾天他對我說了許多意味不明的話。他說我們不是同類。即便沒有耶和華的操控,我也絕對不會願意放棄在天界的一切與他留在魔界。他說我隨時可以反悔。他說我永遠不會鬆開所有的纜繩,總要找得到回去的路。末了,他又如夢出醒般向我道歉說,不應該對你說這些殘忍的話,即便你現在什麼都聽不懂。我很無語。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很想問他是不是和我一樣腦子突然進水了。即便是在罵他陰險老賊的時候,開小差想到他也還是讓我不小心笑了出來。於是被加百列調侃,米迦勒殿下是在偷樂嗎,英雄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之後發生了件所有人聽到第一反應都是認定這是愚人節玩笑的事,儘管當時不是愚人節。倒霉的路西法在耶路撒冷探測敵情的時候被恰好路過的黃道十二宮給抓住目前就地關進了天使牢獄里。
「你們是在搞笑還是在嘲笑我的智商。黃道十二宮怎麼可能抓得住路西法,他放一個最美的光輝就能把整個耶路撒冷變成蒸汽。」
「您可以親自去耶路撒冷驗證。」
跑乒乒乓乓劈劈啪啪我才不去呢。尻。要是剋制不住好奇心真的跑了一趟,被七座其他人發現,不知道要被嘲笑成什麼樣。
回到光耀殿讀早上送來的魔界情報,有小道消息稱魔王失蹤了,三個撒旦正一人一界在三界地毯式搜尋,與此同時儘可能掩蓋消息,畢竟路西法平常就是半個月不出卡德殿大門都屬於正常操作的究級死宅。難道剛纔那個不是在逗我?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此時此刻我怎麼說也要去耶路撒冷北城看一眼。笑就笑吧我無所畏懼。驗證剛獲取的魔界情報的真僞,順便在戰爭天使大本營通知阿撒茲勒沙利葉薩麥爾之一很可能會來,注意埋伏說不定真的可以抓到一個撒旦。
懲罰天使團全員聚集在耶路撒冷北部。加百列隨後告訴我,爲了加強禁閉區對黑魔法的攔截,已經傾盡天界之力。做得這個程度如果路西法還能逃出來,我們也就只好認輸。
我總是忘記耶路撒冷是我的領地。作爲負責第四天的七座之一,即便身份再尷尬此時我也無法避嫌。當然這只是心口胡謅的理由。我很想見他。可是見到他又能怎樣,以我的立場,什麼都做不了,就連想要減輕他的痛苦的念頭都會被視作背叛。魔王不可能這麼輕易死掉,我和他的過去早已一筆勾銷兩不相欠,但我還是很難過。留在天界的神族對他恨之入骨,他們會對他做什麼。現在的我已經重新與劍熟悉起來。在魔界的那段時間我連怎麼把它抽出來都不知道,坐在拜修殿地上搗鼓很久。可我無法保護他。有點想笑,我們只不過是敵人,他是黑魔法強到變態的魔王陛下怎麼可能需要我來保護。
進去前那個爲我引路的四翼天使告訴我烏列也在裏面。有點倒霉,但既然到門口了我也不想掉頭就走。平心定氣,不要和烏列吵架。
關於烏列,最不可思議的是他脾氣比阿撒茲勒還惡劣,卻在帝都色魔當中名列第二,僅次於梅丹佐,名次比調情大師路西法還靠前。我雖然接替了路西法的副君職位,但千萬年來一直都榜上無名。幾個月來我蒐集到的各路傳說都表明我過去專情到只愛過路西法一個人,是否愛過梅丹佐至今是個謎。我當時就是一個大寫的臥槽。本以爲天國已經跑步進入共產主義,流行開放性關係,就憑米迦勒張臉情人多到可以擠滿光耀殿,結果卻非要在個一棵樹上吊死,而這棵樹上萬年前就是帝都第三色魔,如今說不定已經睡遍三界。……好像哪裏有點不對。米迦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在天國蒐集得到的信息只不過是冰山一角,阿撒茲勒說我在魔界連兒子都有。我被震驚到,連「當年我在魔界睡了誰」都忘記去問了。話說帝都色魔榜太久沒更新,位次恐怕也早就過期了。不知道現在我是否榜上有名。
好遠。嚮導告訴我由於特殊情況現在監獄內禁止飛行,只能在這反人類的建築物里繞來繞去。我一直想些沒邊沒際的東西試圖轉移注意力,不停地告訴自己,路西法那麼強,不可能有事的。所謂審判只是虛張聲勢,到最後還是和平解決,讓魔界拿第一獄交換他們的老大。都說魔族心狠,從來不理會被俘虜的同伴的死活,但堵門三人組對路西法絕對是真愛,見到我就一副生怕我會傷害他們老大的模樣。很無語。連梅丹佐都不留情面地對我說,路西法不放水的情況下,我跟他PK沒有任何勝算。當然,說完以後梅丹佐就被我打了一頓。
依舊無法剋制自己往最壞的情況去想。我的身份是執行正義的審判者,天界只有我能夠對魔王進行審判,所有人都知道我和路西法的過去,但我無法避嫌。更要命的是,我的搭檔,也就是執行者,是莫明其妙把我當成死對頭的烏列。我什麼都做不到。別說赦免,就連稍微減輕些他的刑罰都做不到。我甚至有了陪他一起進火湖的念頭,儘管連自己是否對他存有愛意都不知道。況且現在我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戰鬥能力,在魔界的時候拔不出來劍是因爲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的機關,只顧用蠻力去扯,險些弄壞聖劍的劍柄。而一握到劍,我發現我自然而然地找回了所有原以爲丟失了的劍術。
見到路西法的時候米迦勒一切猶豫和理智都消失消失不見。路西法背靠牆壁坐在地上,手和腳都被銬住。他臉色很蒼白,嘴角在流血,眼神黯淡,雙脣失去了血色。地面和牆壁上都有大片斑駁的血跡,他穿着黑衣服所以身上的血跡並不明顯。見到米迦勒,指了指他身後,六片沾滿血的黑色羽翼疊放在房間一角。
米迦勒握緊劍柄,他清楚他隨時會衝動到將劍指向烏列,也清楚這樣做多麼不明智,他戰力在烏列之上,並不意味着他能夠以一己之力對抗所有熾天使。此時梅丹佐也會與他爲敵。
米迦勒當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多麼兇惡。路西法忍耐着疼痛支撐起身體,換個不那麼狼狽的姿勢,然後對米迦勒儘可能溫柔地笑了笑,試圖讓他冷靜下來。米迦勒愣住,加緊了握住劍柄的力道,習慣使然地拉了拉衣袖,遮蓋住手腕上的銀鍊。
路西法和烏列都捕捉到了這個動作。烏列於是蹲下,擺弄路西法半被袖子遮住的手鍊,笑着:「你們還天天戴着定情信物……」
話只說了一半,烏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到後面,如果不是他反應很快,擺弄銀鍊的那隻手恐怕已經被路西法用黑魔法砍斷了。
「都做得這種程度了…居然還可以……」
烏列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屋門飛離城堡。路西法的這一擊已經是在顧及着米迦勒對他放水。只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是路西法已經破解了對黑魔法的封閉,第二種更可怕,神族的封閉從一開始就沒有困住路西法,他是故意讓自己被關在這裏的。無論哪種情形,此刻惟一能做的只有逃走,然後儘快向所有熾天使告知米迦勒正在單獨和路西法待在一起隨時可能叛變的事。
即便如此,他也已經很滿意了。當年路西法砍他一對翅膀,如今他砍路西法三對。
米迦勒用魔法強行打開了手銬和腳鐐,輕輕抱住路西法。反常地,路西法沒有試圖推開他,而是依偎在米迦勒的懷裏。他不想再審慎考慮後果,優柔寡斷的下場是親眼見證自己被遺忘。他深知自己愛慾的強烈,他屬於黑暗,屬於想要將將根莖據爲己有的泥土,魔王路西法永遠做不到因亞特拉家族的詛咒而放手所愛。私慾是神聖的。
路西法最鄙視的是那些以無私爲名義輕視心靈者。可他卻無可救藥地愛着象徵正義與慈悲的米迦勒,只有這種時候的伊撒爾纔可以不計後果地與他相愛:對於伊撒爾來說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只不過是一場夢,把一切都搞砸了的後果就是醒來面對他的期末考試。這一切發生過許多次。知曉亞特拉家族詛咒真相的時候,路西法認爲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伊撒爾了,他只被允許當個某次將一切拋之腦後的短暫出遊時邂逅的過客,永遠無法得到伊撒爾毫無保留的愛,無法讓伊撒爾與他一起陷落,漂流在不確定性中。伊撒爾連這都不肯承認,需要一個不可抗力地外部因素作爲擋箭牌,否則就會良心不安。良心不安是弱者的表現。只有悔恨才能讓路西法學會妥協,意識到他所固執的東西是多麼可笑。可以憎恨的只有他自己。
「傷成這樣……」
「沒關係的,伊撒爾。」
「你怎麼會被抓到這裏……是不是太掉以輕心了。」
「你沒看出來我放水了嗎?」
「啊?爲了探測敵情魔王親自當俘虜混進天界……你們太可怕了。」
「我只是想見你。」
「什麼?」
「想看你一眼,所以就過來了。我們魔族可沒有你們那種禁慾的癖好。」
「爲什麼非要用這種方式……」
「想見你,我可以直接去聖浮里亞,但我不想看你和梅丹佐在一起的樣子。」
「是不是很痛……我幫你治療。」
於是米迦勒用了治癒魔法。
「不用……我很快就可以恢復的。」
路西法用手捂住嘴咳嗽着。
米迦勒意識到自己犯了怎樣的錯。他的治癒魔法對魔族的效果只有傷害。他只好停下來,就這麼抱着路西法。
「對不起。我送你回魔界吧。」
「伊撒爾……別這樣,拜託了。不要因爲我是將死之人就憐憫我,你這樣我會恨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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